每个孩子都应该被温柔以待|平随笔
1
今天突然想写写班主任的那点儿琐碎。
中午经过一个教室，见一小年轻在大声呵斥，一个男孩儿耷拉个脑袋，站在讲台前。其他孩子正襟危坐，噤若寒蝉的样子。很显然，那小淘气可能犯了好大的错儿，那年轻老师都气得涨红了脸儿。
我赶紧加快脚步，仿佛啥都没看见。
这样的场景，在校园里算是惯见。我之所以不愿停留，是因为，我也曾是这样的小年轻。
一张黑白照片忽地在脑子里闪过，照片中的我才19岁。刚入职，对学生爱也匆匆，恨也匆匆。照片是师傅偷拍下的，拍的是我正骂学生时的模样。那样子，实在丑得很。至今，我都不愿意想起照片中那失态的面容。
师傅并无恶意，她只是淡淡地告诉我：有时，这样当众批评不一定管用，你可以有更多更好的办法。
之后好长时间里，我并没有什么更多更好的办法。但是，确是减少了大声批评的次数，降低了批评的音量。偶尔发火，突然吼了一句，都会下意识地看看窗外，是否有第三双眼睛。
2
寒来暑往，倏忽28年。
28年，所有的美好都藏在时间的缝隙里，这缝隙，也是光照进来的地方。
孩子，便是那束光。
我记不得有多少次，被那光芒暖到了。
冬天，四年级年级学生小胖一早到办公室找我，羞涩地掏出半个玉米。
“朱老师，这玉米太好吃了，我吃一半，你吃一半。”
握着热乎乎的半玉米，霎那间，我被暖到了。
毕业季，比我还高的学生筹备感恩师长告别仪式，深情的告白，紧紧的拥抱，我被暖到了。
小捣蛋浩浩前一分钟被我嫌弃，眼泪汪汪回座位，后一分钟抱着我的腰，“老师，我好爱你啊！”我被暖到了。
……
我的心暖着
我的身体暖着
我的肌肤暖着
我的灵魂暖着
……
因为这暖，生慈悲心。渐渐，就会设身处地站在孩子角度去思考，就会真正俯下身来倾听，就会平等地对待，就会真正地理解。渐渐的，渐渐的，你就会学会慈和随顺，心也变得柔软，变得澄澈起来，疾言厉色也越来越远。
年岁增长，今天再去审视年少气盛时的简单粗暴，忽然惊觉，当初被呵斥的学生其实有多受伤。
3
思维触电般，把我拉回到十四岁那年。
那时上初二，因迷恋课外书，看得太多，眼睛近视。可是，家境窘困，我不愿求助父母买眼镜，只好捱着。
数学课，老师在黑板上讲习题。我预习过，知道所讲的就是书中例题，就盯紧了书看。估计老师是注意我好久了，突然咳嗽了下，又停了会儿，我怕错过了知识点，根本没抬头。一直到老师突然点我名字，我才反应过来。
“你觉得自己成绩好，了不起啦？”
“你自以为了不起，不知道山外有山人外有人吗？”
“还班干部呢！上课不认真，基本课堂纪律都没有，你配当班干部吗？”
无情的斥责，如山压，如海啸，如刀割，如针刺。从小到大，没有听过老师一句重话的我，顿时，喘不过气来。
当场，我哭了。
“还哭！你还委屈了？！”
“我没有，我看不见。”我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呵，看不见？好啊，你上台来！这道题接着往下算！”
瑟缩着，我上台了。这次上台，不是演讲，不是示范，不是领奖。那一刻，我觉得自己像在大庭广众下被剥光了一样，无地自容。
我抽噎着，把题目讲完。老师瞪了我一眼，没让我下去，也没说一句话，粉笔狠狠地往讲台上一砸，转身走了。
下课铃还没响。
我不知道自己该继续站着，还是该下去。我只知道，我不停地哭，捂着嘴。
那数学老师，我永远记得。
直到今天，我都不明白他那天为何当众这般羞辱我。也许对他而言，那根本算不得什么，而对我而言，这，就是奇耻大辱。
我也忘了，照片中的我，为何对那学生如此劈头盖脸地痛斥，但是，将心比心，我觉得，我欠他一个道歉。
4
天底下没有不犯错误的学生。但是,当面对学生的缺点和错误时，并不是每一个老师都能保持清醒的头脑。
批评总是不太受人欢迎的。因为老师工作的特殊性，我们每天跟一帮小豆丁打交道，所以，老师是使用批评最频繁的人，正因为如此，更应该认真研究批评艺术。
如何掌握批评艺术，让批评变得易于接受，甚至于可以说，让我们的批评变得可爱起来呢？
正如我师父所说的，多想想，还是有更多更好的方法的：
比如适当放低自己的声音。
现在的校园热闹得紧，学生多，老师多，活动多，铃声多。加上现在好多老师喜欢佩戴个“小蜜蜂”。小蜜蜂，嗡嗡嗡，飞到西来飞到东。可爱倒是可爱，可是，长期处于这种高分贝轰炸下的孩子们，难免心浮气躁，如何能平心静气地浸润到书香之中？
如果老师靠嗓门儿高来管理学生，学生遇到事儿，是否也会动不动粗着嗓门儿来面对老师和同学呢？相反，以静制动，和声细语，师生融融，有时反而有无声胜有声的奇效呢！长期高音下的学生，对高音也就有了免疫功能，所以，平常轻声细语，偶尔你声音一大，说不定还有点震慑作用呢！
再比如说巧用眼神和暗示吧。
眼睛传情达意，明察秋毫，如果只需一个眼神就可以制止的行为，就无需大发雷霆。
有个女生上课正在捏橡皮泥，你不用有意叫她站起来回答问题，更不用叫她站起来把橡皮泥上交，而是用眼神告诉她，这种行为是不应该的。师生目光相持了半分钟之久，她会慢慢红着脸将橡皮泥悄悄塞进了抽屉。从她的眼神中,你也读懂了,“千万不要说给同学们听,千万别骂我。”如此会意一笑，也就一笑而过了。
再比如说暗示。
每位老师都应该和学生建立起一种相互能读懂的手势或者言语上的暗示。若一进教室，见闹哄哄一团，手指头从一到三，表示有三秒钟的休整时间安静下来；若排队，学生讲话，伸手指划一下嘴，表示小嘴巴关上。我的一个同事，能够把“同学们”三字叫出“万种风情”，且效果奇绝。当他叫“同——学们”，表示叫得很正式，事情很严重，老师很生气；当他叫“同学——们”，表示老师要卖关子了，好戏在后头，大家注意听；当他叫“同学们”，学生就意识到风平浪静，时光静好。类似这样的暗示还有好多，学生觉得好玩又有趣，效果也就有了。
老师们会说：这些手段我们也用，但是压不住啊！我们也不想河东狮吼，可是，没办法做到不吼。
是的，当老师太难。那么多娃，每个班都少不了一串熊娃，甚至还牵出一串熊家长。即使不吼出内伤，也会憋出内伤。
“千举万变，其道一也。”百样手段，千种方法，根源，还是立足于老师的慈悲心。
这慈悲心，就是在你接手孩子的第一天起，你要真心相信每一个孩子都是善的，至少是向善的。他所犯的错误，并非是不可饶恕的。如果你养过孩子，你肯定会同意我的看法。
班级里，每天都会有孩子盛饭时，把饭盛到地上，你要相信他们一定不是故意的，只要捡干净就好。
总有个别孩子排队时会挤眉弄眼，甚至推搡两下，你要相信他们不是故意想惹你生气，挑战你的权威，只不过好动而已，眼神提醒，最多说一声：“小心些”就好。
……
5
每个孩子都应该被温柔以待。
如果你坚持这样去做，然后，几年后，你会发现，你曾经怎么对待，如今就怎么被对待。
真的。
亲其师，信其道，这是颠扑不破的真理。如果，每个孩子都相信自己的老师是爱他的，即使是批评，也能感受到这份爱，那么，我们的批评，才是真正能抵达他们的内心的。否则，声嘶力竭，只能暴露老师的无能和无奈。
不由得想起了陶行知先生“四块糖”的故事。
陶行知校长任育才小学校长时,有一次在校园里散步,发现一个叫王友的学生正在用土块砸一个比较弱小的同学,他马上制止了王友的行为,并且让他放学后到校长室。
放学后,陶先生来到校长室,发现王友已经在门口等候多时了。陶先生态度和蔼地掏出一块糖果送给他:“王友同学,这是奖给你的,因为你按时来到这里,而我却迟到了。”
王友用怀疑地目光接过糖果时,陶先生又掏出了第二块糖,“这也是我奖给你的,因为当我要求你不要再打人时,你立即就住手了,说明你很尊敬我,谢谢你。”王友又不好意思地接过糖果。
紧接着,陶先生又掏出了第三块糖果说:“我调查过了,你砸同学,是因为他欺负女同学,你是在打抱不平。这说明你很正直。有跟坏人做斗争的勇气。”
王友被陶先生的言行感动了,哭着说:“陶校长，你打我两下吧。我错了，我砸的不是坏人，是我的同学，我不对!”陶先生满意地笑了，随即又掏出了第四块糖果:“为了你正确地认识错误，我再奖给你一块糖果……我的糖果奖完了,我们的谈话也该结束了。你可以走了。”然后，陶校长和善地摸摸王友同学的头,没再多说一句话,送他离开了校长室。
作为一校之长，陶行知先生在亲眼看到学生犯错时，没有摆出高高在上的派头,也没有声嘶力竭地吼叫,更没有武断粗暴地拳脚相加,而是在充分调查的基础上,尊重王友的人格和尊严，以诚相待,通过四块糖果,以表扬的方式委婉地提出了批评的意见，这种独具匠心的批评艺术触动了王友,收到了非常好的教育效果。
“四块糖果”固然重要，也很诱人，但是最让我们感动的是作为一校之长的陶校长高超的批评技巧。
“你的教鞭下有瓦特,你的冷眼里有牛顿,你的讥笔中有爱迪生。你别忙着把他们赶跑。”陶行知的这句话，值得我们常常温习。
（作者：平 编辑：毛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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